山中喝茶去
文、图：张大斌
“如若消不得，荷锄戴月归”。这是华蓥山宝鼎光明寺斋房门前贴的一幅对联。我去那里吃斋多次，便记了下来，印象深刻，一时竟不能忘怀。华蓥山光明寺与峨眉山金顶寺院互为参商，是出了名的佛家圣地，这副对联不知是哪位悟道者的杰作，过中之意如云遮雾盖，不是其中人，难解其中意。我本凡夫俗子，无力参透佛家微言大义，只知道在外面混不下去了，就回去种田，和佛祖的一切有为法皆梦幻泡影的教诲，相去远矣。
前次到五华山中来，因为网络被断之事，和物管部联系，才知道自己在这山中，来来去去已经三年有余。
三年里，我于城里的家之外，又多了一个家。狡兔三窟，我亦有二。每当节假日，便早早收拾行囊，回山中的家去过两天日子，活脱脱一个水陆两栖动物。这时候，城里便少了一个心烦意乱的小市民，山中就多了一个心平气和的新居民。我在这山中，爬过了它所有的山坳，穿越过人迹罕至的秘境，几乎所有的羊肠小道，都有过我的步履。那些白云如莲花般盛开的山顶，我也是毫不犹豫地攀登上去，看天外之天云外之云。这样的日子，我常常早出晚归，山中的家，成为我在山中行走时短暂停留的旅社，虽没有荷锄，也算是戴月归来。
我去山中的时候，大多数时间都有亲朋好友同步修行。回到山中的家时，都会先泡一杯茶，润一润嗓子，也算是待人接物的基本常识。那茶是朋友馈赠的佳品，绿茶里加了一些茉莉花，取名兰香。我在城里泡过一次，觉得味道有些怪异，没有绿茶的清爽，又失了茉莉的淡雅，便顺便带到山上打发它，足见我对此茶之不恭。可这茶在山上一冲泡，即满屋飘香，沁人心脾。朋友大呵：“哪来的好茶？！太香了！”
我是茶中瘾君子，但我并不会吃茶，就像一个附庸风雅的伪道士。得朋友的点拨，读书时便留心有关吃茶的知识。《红楼梦》中贾宝玉的茶，是要三年的雪水来冲泡，才知道吃茶，不仅要好茶，没有好水也泡不出好茶来。兰香在城里味道古怪，到了山里却香气四溢，朋友说，这就是用山泉水冲泡的缘故，而城里的水就像洗过的衣服一样，虽然干净，也失了大自然的甘冽，再好的茶，也会如枯枝烂叶，如妙龄少女被糟蹋一般。妙玉是金陵十二钗中最干净的女子，她不染凡尘，削发为尼。宝玉他们去妙玉那里喝茶，妙玉便拿出珍藏的茶具来招待贵客。时逢刘姥姥进大观园，便随了贾母一同去妙玉处吃茶。事毕，心和人一样有洁癖的妙玉，竟将刘姥姥喝过的茶杯一同丢弃，要知那茶具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。读到此处，我只好仰天长叹，古今喝茶，境界之高，到妙玉为止。
周作人提倡日常生活艺术，他在《喝茶》中写到：“喝茶当于瓦屋纸窗之下，清泉绿茶，用素雅的陶瓷茶具，同二三人共饮，得半日之闲，可抵十年的尘梦。”周先生艺术化的吃茶，吃的是一种氛围，一种情调，一种心情。吃茶，便成了一种行为艺术，茶，人，吃茶，都不过是这种艺术的道具罢了。每每读到周作人的这段话，便无端生出一种向往，对喝茶的认识，也就更深了一层。
我的朋友和我一起到五华山荷锄戴月归的日子，往往都是阳光灿烂的好天气。偶尔碰到下雨的时候，就只有我和爱人回到山中的蜗居。这时候我总是在阳台上泡一杯茶，一边喝茶，一边看书，那滴滴答答的雨，就从我的身边落下去。我的蜗居在一个山坳里，抬头就是绵延起伏的山脉，雨从天上落，风从山口吹，雾从山谷起。我的阳台前是一片山林，有板栗树，有水竹林，独独在我的阳台前生了一棵梨树，那梨树也不高，刚刚把头伸出我的阳台，有鸟儿便在梨树上扑腾，叽叽喳喳的，不停地说着鸟语。而雨呢？无风的时候，便在我的阳台四周，织成一道雨帘，把我当成了待字闺中的妙龄少女。风来又有两种，大风把雨帘吹乱，直接把雨洒在阳台上，考验我的意志。看我在雨中打坐如佛，风便败下阵来，落荒而去，又让我享受惠风和畅的日子。我一边喝茶，一边读雨中大山这本大书。那淅淅沥沥的雨，落在纤细如发的松树的针叶上，丝丝缕缕，有江南丝竹之韵，缠绵悱恻，卿卿我我。如是骤雨落在山中的湖面，又似行军时的战鼓，让人激情飞扬，敢于赴汤蹈火。如是绵绵细雨落在我的梨子树上，有一搭没一搭地发出声响，鸟儿在上面嬉戏，这又是怎样一种怡然自得的人生呢？
我在雨中的阳台上独自喝茶时，往往会收到朋友发来的羡慕的